何夜生光

第八章 夕苑・息魔纹

    水镜术一直用着，所以夕苑在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。

    有魔族的气息出现在下界！

    夕苑瞬间便算出是要夺取极阳之心的冥刹，旸钧性命难保！

    于是夕苑叫上洛溟一起前往金乌族，他会知道他与那长生扇一样，是可以舍弃的。

    

    两百年前夕苑救下洛溟后就与程挽道别，回了天玄神族，并撤下对洛溟的追杀令，而问起当年失忆的缘由族中长老个个都表示不知，只道：“您饮了忘忧茶，在我等赶去之前。”

    忘忧茶？

    洛溟，你是想我忘记什么呢？

    夕苑不想听到关于洛溟和风浅的消息，所以一直在闭关修炼，直至收到神后诞辰宴的邀请。那天夕苑再度见到了洛溟，可洛溟眼里只有那个跳着舞的红衣女孩。

    她就是风浅。

    的确是貌美无双，或许他们两个会更合适吧，所以夕苑成全了那一对璧人。连洛溟与风浅的订婚仪式夕苑都去了，亲手为他们送上祝福。苍梧凰族的《一世倾城》果然不同反响。

    夕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满不在乎，心头的苦涩却布满了胸腔。

    百年后洛溟来请夕苑炼制长生扇，夕苑允了。长达七天七夜的铸造令她突破了壁垒，觉醒了新的能力：知前因后果。

    原来她是阿归，与洛溟快乐生活在东华水族洛家的阿归，也是被洛溟抛弃被逼饮下忘忧茶的阿归。

    夕苑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可洛溟对他自己用了忘忧术，他不记得她了。

    “洛溟，放弃风浅吧。”

    那天洛溟第一次失礼。

    “她是你的劫，你会永不超生。”夕苑没有骗他，可洛溟拂袖离去。

    洛溟不信她。

    洛溟总说风浅不信他，可他又几时信过别人？

    

    所以这次风浅依旧不信他，抱着旸钧的尸走了。

    夕苑问：“如何？对她最重要的人不是你。”

    “你满意了？”洛溟说，语气冷淡。

    

    那年夕苑不愿风浅毁了洛溟，不断劝说洛溟放弃风浅，得到的只有他的冷眼相对。最后一次找他时他说：“夕苑，你喜欢我？”

    明知是戏语，夕苑还是忍不住红了脸颊。

    那时漫天梅花飘飞，落在他们肩头。

    “可是我喜欢风浅，你死心吧。不要再挑拨离间了。”洛溟的话很冷，冷得夕苑近乎窒息。

    梅花零落辗作了尘，诗中的香只催得人泪。

    在洛溟心中，她始终是第三者。

    夕苑承认自己爱着洛溟，但她绝没有那所谓的挑拨。

    流水无情，他更甚。

    夕苑踏着满地落花走了，没有回头。当年在下界她放了手，就知道再抓不住他了。

    

    现在夕苑也不指望洛溟能改变心意。

    满意了吗？夕苑也想问自己。

    “我是不是很可笑？”洛溟问得苍凉。

    夕苑点头，可笑的从来都不止他一人。

    后来夕苑去了魔族领地。

    “夕苑，我劝你最好别拦我。”冥刹的面上蒙了一块白布，额上的黑纹异常诡异。

    “我要极阳之心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想复活旸钧不成？”冥刹冷笑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旸钧活了，风浅便不怪洛溟了。错是她造成的，自该由她来补救。

    “夕苑，我原是神族，你可知？”冥刹忽问。夕苑感受到了冥刹的悲伤，伤至绝望。

    “一万年前的神族第一大将，那时上代神王和上代神师还健在。”现在夕苑已经能回溯上万年了。

    “你既然知道，就不该做这打算，荀儿我非救不可。”

    “你竟为她堕了魔……”夕苑问，“你的眼睛？”

    “极阴之眼是所需药材之一。”

    “可惜了。”夕苑叹息。

    “我们都一样，不是吗？”冥刹笑了笑，自嘲。

    夕苑不强求了，冥刹太可怜，他为叶荀付出太多了。

    后来，风浅杀了洛汐。

    如果说对风浅最重要的是苍梧凰族，对洛溟最重要的便是洛汐了。

    他们两个完了，风浅这个笨蛋！夕苑简直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洛溟这次的冷漠与往日不同，夕苑去东华水族见他时只感到了一片死寂。风浅毁了洛溟的道心。

    “你若早些放手，也不会有今日之伤。”夕苑是恨风浅的，风浅只会伤害这个一心一意爱着她的男人。

    洛溟摇头，又说：“她走了，我竟想起来了。”

    时隔千年，夕苑终于再次听到了那一声呼唤。“阿归。”

    然而如今的洛溟早已不是那个她可以拥抱的溟哥哥了。

    “你爱的仍是风浅。”

    “水族的人心太小，一辈子只装得了一个人。”

    依旧是落花时节，它们在最美的时刻无人采撷，只好在秋风里化作尘泥。夕苑在最美年华时放手错过了洛溟，到了现在，只能看着他为别人心喜、心哀、心死。

    “当年是我救了你。”夕苑说出这话时洛溟没有任何反应，“若我留了下来，你可会爱我一丝？”

    一丝，夕苑只奢求一丝。

    洛溟说他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那风浅与我，谁更重要？”

    洛溟未答，可夕苑知道答案。

    “她既让你失望了，你为何还不肯面对我对你的感情？！”夕苑很想像小时候那样扑到他怀里，捶打他的胸膛。

    可洛溟身上的冷漠让她无法靠近。

    洛溟第一次动心是因为风浅，如今彻底心死也是因为风浅。“心死了，装不了别人了。”

    这是夕苑第五次哭，每次哭都是因为这个人。“当年你叫我回天玄神族，我没同意，你让我选择忘忧。如果我当年同意了，是不是可以不喝了？你也不用忘了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仍会如此。”洛溟的坦诚让她心碎，他都不愿骗她，让她有所期盼。

    “你好狠。”

    “水族人都狠，不论是对他人，还是对自己。”

    “那九年，你当真对我没有一丁点感觉吗？！”

    “阿归是我妹妹。”洛溟说的是“阿归”，不是“你”。

    溟哥哥……夕苑竟现在才明白过来。洛溟竟早就明了她的心意，并意欲将其扼杀在摇篮里。

    “到底是我想多了，哥哥保护妹妹，理所应当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洛溟的沉默令夕苑无颜久留，当夕苑转身离开，才听得那人轻喃：”也许是有的。”

    声音虽小，夕苑却听得分明。

    于是夕苑满怀希望地回头，却只见了绝望。

    洛溟正拿着一块忘忧石贴向自己眉心。

    “不！”夕苑飞身奔向洛溟，仍没来得及阻止忘忧石没入洛溟眉心。

    “洛溟你这个混蛋！你给我说清楚啊！”夕苑不顾形象地咆哮。

    “有时候我确实挺讨厌你的。”洛溟不介意夕苑摇着自己的肩，幽幽道，“我爱的明明是风浅，却不抵触你的接近。你与风浅，我只有一个选择，你知道的，我选择的当然只会是风浅。我对你不理不睬，只为让你憎恶我、远离我。”

    “可我没有。”这是夕苑听过的最动听的情话，她很高兴，真的很高兴。夕苑笑了，眼角流着苦涩的泪水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你没有。你对爱太执着，认准了便不愿放手，像极了水族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没有你们那般绝情。”

    “三个人里总有一个人要受到伤害。我不想伤害你，所以从未给过你希望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希望，是奢望。”夕苑垂眸，“爱上水族人只有两种结局，一是像风浅那样得到全部的爱，二是遥等千年仍是黄粱一场。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“第一次听你说这三个字，风浅都没资格听呢……好荣幸……”夕苑退了退，凄婉的目光似看着洛溟，又似看着不知何处的远方。

    “我此生只负了你一人，这三个字你当得起。”洛溟将夕苑发梢上的花瓣轻轻拂过，一如当年那般温柔。

    这会是洛溟最后一次同夕苑如此亲近，夕苑再清楚不过。

    洛溟的额上浮现处一个个红点，绘成一个诡异的符纹……

    “息魔纹……”

    传说，东华水族的忘忧术太过霸道，上天给了他们惩罚。水族人一生只能忘记三次，第三次后会出现息魔纹，平息心内魔障，从此以后绝情绝爱！

    “怎么是第三次，洛溟？！”夕苑泪如泉涌。息魔纹出现了，她的溟哥哥就要消亡了。

    “幻心棋那次，我想起来了，又忘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招人嫌吗？为何不肯认我？你明明知道你只有三次机会的！”夕苑大笑着，面目狰狞，“加上今日，你三次忘忧都是因为我，洛溟，我与你何怨何仇？！”

    洛溟只有那三个字。

    “我千年的等待岂是一个‘对不起’就能还清的？洛溟，你既怕我失望，刚才又为何给我希望？！”

    洛溟不再说话，息魔纹已经完全勾勒出来了。

    可夕苑还看见了别的——另一个黑色魔纹，跟冥刹额上的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堕魔。

    “洛溟你醒醒！”夕苑使劲摇着洛溟，回应的只有一片寂静，“快些醒来！千万不要变成下一个冥刹啊！醒来啊！洛溟，你给我醒来！”

    “你若不醒，我便去杀了风浅！”夕苑这样威胁，企图用“风浅”二字唤起洛溟沉睡的意识。

    洛溟抬眸望着夕苑，黑眸中波澜太小，更多的是漠然。

    “洛溟！”

    “没用的，他的心早已经死透了。”夕苑侧眼看去，竟是不知何时来的冥刹。

    魔族头上都有相似的魔纹，没人将冥刹与万年前神秘失踪的上神明刹联系在一起。至于冥刹是如何堕魔，如何恢复神智，无人得知。夕苑的预言术虽已通天，却不能明晓万年前的始末，只得求助于冥刹本人。

    “冥刹，我要如何才能帮他？”夕苑向冥刹乞求。

    冥刹看不见，可漫天落花总有一片会刚好躺到他掌心去的。冥刹拿起那片花瓣，满面哀伤：“这样。”

    花瓣碎成了粉末，被冷风带走。

    冥刹只给了夕苑两个字：“牺牲。”

    “洛溟，我也讨厌你。每次都要我来给你收拾残局，那么不叫我省心……”待冥刹离开后，夕苑走到洛溟面前，右掌贴向他眉心，注入了神力。

    不是法力，是神族本源之力。

    冥刹说，洛溟已经堕魔，必需以神力来调和——夕苑的全部神力。

    失去了神力，夕苑非神、非人、非魔，是三界不容的异类。加之又一次忤逆天意，会伴随天雷降下。就算渡劫成功，法力增强，仍挽不回被天雷强行剥去七情六欲的损失。可一旦失败，等待夕苑的将是灰飞烟灭，永世不得进入六道轮回，轮回盘也救不了她。

    雷云开始聚集……

    为洛溟调和完后夕苑小心翼翼地剪下他的一缕青丝：“这是对我自毁神体的补偿。”

    而后夕苑飘然离去。

（未完待续……）